一、阿尔茨海默病，可能从一开始就选错了研究起点

如果你仔细想一想，会发现一件很反常的事。

在绝大多数疾病中，医学研究都在努力越早介入越好；但在阿尔茨海默病里，我们却长期默认一件事，需要等到出现明显症状，甚至被诊断为痴呆，研究和治疗才算“开始”。过去二十多年，关键的药物试验，都发生在同一个时间点：症状已经很明显的时候。

2025年12月，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医学院发表于《Nature Reviews Neurology》（IF:33.1） 的综述，反复强调了一个已经越来越清楚的事实：当症状出现时，阿尔茨海默病在大脑中的核心病理过程，往往已经持续了很多年。

这意味着我们一直在用疾病后期的状态，去判断一项干预能不能改变整个疾病的进程。

如果在这个阶段效果有限，我们就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：阿尔茨海默病太复杂，可能根本治不了。但问题是这个结论，真的正确吗？这篇文章真正提出反问：如果起点选错了，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，就在用一个几乎注定失败的方式，研究这场疾病？

二、这个起点为什么会被长期接受？因为过去真的没有别的选择

到这里，有人心里一定会冒出一个疑问：既然症状出现已经很晚了，那为什么医学界会长期把它当作起点？答案其实很简单，也很现实：不是不想更早，而是根本做不到。
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阿尔茨海默病有一个硬限制，它几乎只能通过症状被识别。换句话说，你记忆没问题、日常生活也正常，医学上就没有理由、也没有工具，说你“已经在得病”。

在这种条件下：

1、研究者没法招募“更早期”的人；

2、药物试验只能从已经出现问题的患者开始；

3、所谓“等到症状出现再研究”，其实是当时唯一可行的方案。

所以必须说清楚一件事：把起点放在症状阶段，在过去并不是错误决策，而是被技术条件逼出来的选择。

随着研究深入，人们逐渐发现：淀粉样蛋白、tau 等核心病理，在症状出现前就已经在大脑中持续变化很多年。但即便意识到这一点，只要无法在无症状阶段可靠地识别这些变化，起点就没法真正前移。

这也是为什么，即便大家都清楚“等到痴呆再治可能太晚”，却依然不得不沿着这条路走了这么久。作者明确指出：过去的限制，正在被逐一解除。而一旦这些限制不存在了，继续把“症状出现”当作起点，就不再是无奈，而是惯性了。

三、真正要改变局面，需要三件事同时到位

1、我们终于能在症状出现之前，“看到”这场疾病了

过去最大的障碍只有一个：你怎么证明一个没症状的人，已经在得阿尔茨海默病？

现在，这件事第一次变得可行。通过脑脊液检测、PET 成像，以及越来越成熟的血液标志物，研究者已经可以在记忆完全正常的时候，识别出阿尔茨海默病最核心的生物学改变。

这一步的意义在于疾病不再只能靠“表现出来”才被承认，而是可以在生物学层面被提前定义。没有这一点，所有“提前干预”都只是口号。

2、终于有药，能稳定、可重复地改变核心病理

论文非常克制地谈到了这一点。作者并没有说这些药“效果多好”，而是反复强调了一件更基础的事：至少在生物学层面，我们已经知道有些药，可以稳定、持续地改变阿尔茨海默病的核心病理过程。

这一步非常关键。因为如果连病理都无法改变，那“提前”与否，根本没有讨论意义。

3、真正的“前移试验”，已经开始了

这篇论文反复提到：现在已经不只是“理论上认为要前移”，而是真的有多项大型临床试验，把干预时间放到了症状出现之前。

也就是说：

1、研究对象是没有痴呆、甚至没有任何认知症状的人；

2、入组依据是生物标志物，而不是单纯的记忆测试；

3、研究目标，是回答一个过去无法回答的问题：能不能推迟，甚至阻止症状出现？

这一步才真的让我们看到：“前移起点”第一次从一种态度，变成了一件正在被验证的事情。

四、是不是一旦痴呆，就什么都做不了了？

说到这里，我们来解释一下标题里的那句话：再等到出现痴呆，阿尔茨海默病就来不及了。很多人看到这里，下意识会理解成：是不是一旦痴呆，就什么都做不了了？

但这并不是这篇论文想表达的意思。论文真正强调的是一旦等到痴呆阶段，我们在科学上，已经很难再判断一项干预到底能不能改变疾病的长期走向。

先说清楚一点：出现痴呆之后，当然仍然有治疗和照护的价值。减缓进展、改善生活质量，这些都非常重要。

如果目标是“阻止或推迟疾病发生”，那痴呆阶段，本身就已经不是一个合适的验证窗口。因为到了这个阶段，病理改变已经长期存在、神经元损伤已经累积、多条病理通路同时被激活，在这样的背景下，即便某种干预在更早阶段可能有效，到了痴呆阶段，也很可能只能表现出非常有限的效果。

如果我们一直把评价窗口放在痴呆阶段，那关于“能不能预防”的问题，在科学上很难都得不到公正的答案。也正因为如此，作者才会如此明确地强调：干预必须前移到症状出现之前，否则，我们永远只能在结局阶段反复尝试、反复失望。